療癒文集

重生的喜悅 聽高跟鞋在跳舞

重生的喜悅 聽高跟鞋在跳舞

【賴於廷專欄-舞著高跟鞋的岩女神】

自從結婚後,高跟鞋就被塵封在記憶的百寶箱裡,偶爾才拿出來回味那走在馬路上清脆的響聲,以為人生從此就在柴、米、油、鹽、醬、醋、茶裡打轉,和一般女子沒有兩樣,聽從公婆和先生的指示,安安穩穩地過著平淡的日子。

那一年,我三十五歲,正沉醉在瘦身有成的愉悅裡,減了體重,胸部尺寸跟著大幅縮水,卻因而觸摸到右胸上側有一個硬硬的腫塊,起初不以為意,心想不久後應該會自動消失吧。

然而內心感到隱隱不安,因此前往中國附醫求診,多希望這一切只是虛驚一場,歷經X光、超音波、乳房攝影、穿刺檢查之後,陳達人主治醫師告訴我:「妳得到的是惡性腫瘤,感染到了淋巴!」

這個宣告令我腦筋突然一片空白,字字句句敲擊著所有神經,有如迎頭撞上暗礁,使原先看似平靜的航向轉了個大彎,脫離安全軌道,駛向分裂的局面……

二○○一年六月二十二日,一早護士小姐把我推進手術室,自那一刻開始,我得承認我是個病人了。

當那道厚重的手術門一關閉,就像分隔出了兩個世界,我開始放任自己哭了起來,「怎麼會把自己搞成這樣?還能醒來嗎?」隨後陷入昏迷,沉入深深的夢境。

手術燈熄滅,一台病床被推了出來,等到麻藥漸漸地消退之後,耳邊聽見有人叫喚著我的名字,勉強睜開眼睛,見到了公婆、小叔、夫家姊姊,站立一旁的還有我的父親。

公公這時開了口,不是期待中安慰的話語,而是:「妳究竟造了什麼孽?才會得到癌症啊!」一顆心再度往下沉,卻找不著任何說法可以反駁,夫家姐姐在我還來不及反應之下,直接翻開手術衣,喊著:「借人家看看,胸部還剩下多少?」

這些指責的言語和好奇的行為,像湧起的大浪無情地打向了我,並殘酷地將我推往深不可測的大海,絕望的念頭逐漸將我淹沒,一顆茫然破碎的心如何找到安全的護衛?

醫者醫病也醫心

緊接著要面對的是令人聞之色變的十二次化療,以及三十三次電療。由於體質特殊,對於味道及藥物反應極度敏感,第一次注射化療藥物時,眼看著紅色藥劑,從肩下的人工血管注射進入體內的時候,體內敏感的抗拒,使全身感覺一會兒冷、一會兒熱,並時時聞到一股藥水的氣息,最後只有不停抱著垃圾桶狂吐。

我的身形消瘦、沒有頭髮、雙眼無神,體重僅剩四十公斤。我真的太虛弱了,以至於夫家「以為」將不久人世,執意要只生下一個女孩的我「高抬貴手」,讓他們能有傳宗接代的機會。

於是,婚姻至此呈現擱置狀態,除了與癌病對抗的事項之外,我再也沒有餘力理會其他……

「醫病醫心,治病的部分由我盡力幫妳,醫心的部分就交由病友團體協助。」身心俱疲的情況下,告訴主治主治醫師想要放棄治療的意願,陳達人醫師耐心說著:「我沒有放棄,妳怎麼可以呢?」彷彿茫茫航道中的一座燈塔,賜給我安心和力量。

憑藉著醫師們和病友姐妹不斷給予的溫暖與鼓舞,我將它轉換為對抗痛苦的盾牌,不僅挺過一次次的化學治療,更解開打結的心房,從早已疏離的婚姻關係中重生。

某個不經意的因緣裡,讀見了一段文字:「停止自責,善待自己,接納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輕……」終於找著救贖的方向,誠心甘願地接納了不完美的自己,我從幾乎流盡的淚水中得到成長,路程中溫暖相伴的人們,稀釋著我的辛酸,將溫熱的淚化為修護心靈的養料,使我慢慢地走入人群,重整人生。

「唯有與死亡交手,面對死亡,才能真正的活著。」不再天真以為還能有許多日子可以浪費,於是我開始放鬆唱歌,寫陪伴病友的心情故事,更積極對人表達善意,包括原諒我的前夫。

康復後的我,只要能穿高跟鞋就不穿平底鞋,我格外珍惜可以自由伸展身體,享受身心平衡的快樂,我知道現在的我為自己而美麗。(摘自《隙縫裡的陽光》,博思智庫出版)


#找放心 早安心 in 告別時刻